望着显出低落的暮暮和铃儿，我无奈地揉了揉眉头。
啧，这还问了不该问的么。
“好吧，好吧。那你们告诉我，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，才会一直跟着我？就不怕我把你们当货物给卖了？”
“我觉得你会帮我们的。”
铃儿在旁边细如蚊蚋地说道，而后又红着脸，急急地低下头去。
“呵...”我看了看暮暮与铃儿，摇摇头，“你们啊，把人想得太简单了。现在世道这样乱，人人都是自保求生而已。我这样的能给你们一顿饭吃就很不错了，你们又凭什么要求其他人收留你们？我也指不定哪天走着走着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。”
“可是！”暮暮一脸急切地说道，“您那么厉害，在那里，您一个人就把那些土匪给...”
“先不说这个。”
我抬手打断了暮暮的话。
“既然，你们跟了我这么远，其实就是想让我来成为你们的保护伞。那你们又何必要冒这种风险呢？能不能成功本就不能确定，而且，为什么要舍近求远，不去投靠那些难民团呢？相比我这种只是路过这里的旅人，他们跟你们一样，本就都是这个国家战争的受害者，想必更容易接纳你们......”
“不会的。”暮暮低沉着说，“我绝不会带妹妹加入那些土匪的。”
“他们都是混蛋！”
暮暮和铃儿，从好几个月前便开始了流亡。而据暮暮说，他们的父母，就是死在流民组成的土匪手里。
灾难没发生时，他们一家还很幸福地生活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乡子里。
在那里的四乡五里地，他们的家族书香门第，渊源极其深厚，可谓是当地最大最有名望的了。
可是，这也成了悲剧的开始。
战争爆发了，而且，很快便蔓延到了这个地方。
当时本就是冬季，乡子里是产不出什么粮食的。朝廷又以各种名目征粮征兵，各种税更是一道接一道地下来。这还不算完，那些路过这里的朝廷军队，还以补充军粮的借口搜刮乡里。
再加上一个接一个冒出的强盗、土匪，百姓的牛羊、口粮都被抢得一干二净，整个乡子被破坏得不成样子。
饥寒交迫，难以生存，加上流寇横行。一部分乡民放下锄头，揭竿而起。
但或许应了叔本华的那句话：人满足其生存的程度，是由他麻木不仁的程度决定的。这些人一旦披上了所谓土匪的外衣，似乎便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。我不相信这是一句被压迫得太久就可以解释的，他们对自己曾经的乡里乡亲露出的獠牙，比真正的土匪还要尖利。
听暮暮说到这，不要说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了，就连我，也能感受到脊背透出的丝丝寒意。
后来发生的事，不言而知。
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，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乡里。
而暮暮他们家树大招风，自然是首当其冲。
暮暮说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。
那黑压压的一片因为染着夜色而显得模糊，但所有人心里却都明白，他们便是那所谓的土匪。
他们手举着火把，把府邸团团围住，那一双双带着血丝的眼睛，就像群狼盯住了囊中的猎物。
所有的家人都死了。
仅仅只有他们兄妹两，是在母亲的拼死掩护下，托了一个管家伯伯，带着从一条小道逃出来的。而那位伯伯，也在一次意外中，不知所踪。
而暮暮和铃儿，是靠着扮作小乞丐，一顿饱一顿饥，一路乞讨过来的。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，这途中的危险，可想而知。
直到，在一个小山坡上，碰巧看到了我“大发神威”教训土匪的那一幕。
似乎是因为想起了这些遭遇，一旁的铃儿早就哭得成了个泪人。
“你们还真是命大啊......”
除了感慨，我此时别无他话可说。
“不过。”我顿了顿，缓缓叹了口气，“我的主意还是不会改变，我，是不会收留你们的。你们今晚可以留在我的车上过夜，但是明天，我就会离开。这里离发生战乱的地方已经挺远的，应该算比较安全了。而且，我也打听过了，前面不远，就有个村落。我会给你们一天的口粮，足够你们走到那里了。”
“去那里投靠个好人家安顿下来吧，而不是跟着我。你们真的以为跟在我身边有多好吗？我这种人我自己清楚的，四处漂泊，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哪了，明白吗？”
“可是，可是...”
暮暮张口结舌的似乎还想恳求。
“你是个坏人！”
一直在旁抽噎着的铃儿，突然站了起来，肩膀剧烈地颤抖，红着眼眶，对我吼道。
不得不说，铃儿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的柔弱感，苏苏糯糯的，即使带着愤怒，也极为动听。就像被风轻轻摇动的铃铛一般，不过，此时却是响铃罢了。
“坏人就坏人吧！”我轻轻摇了摇头，苦笑道，“我作为一个跟你们素昧平生的人，对你们这样，已经算仁义至尽了，你们不能再要求太多。”
“以你们两个的模样，去找一个好人家，绝对比跟着我要好得多。我的车可不大，装不下太多人的......”
说完，我便头也不回的走到了车辕旁，坐在了前室的车板子上。
“今晚你们睡车厢里去好了，自己抓紧睡个好觉吧！明天一早，我可要赶车走了。”
我斜靠着车厢，闭上了眼睛。
微风刮过。
身后，只剩铃儿的轻泣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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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咕咕，咕咕咕...”
天刚蒙蒙亮，我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。
哎呦!我揉了揉感到酸痛的肩膀。
昨晚靠在车板上，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，就恍惚着睡着了。
“那两个小子呢？”
我走下车，把头探进了车窗。
车厢里，静静的，暮暮和铃儿睡得正熟。
脸上少了昨晚的疲劳与狼狈，代之的是显出安详的睡相。铃儿朝暮暮的方向蜷缩着身子，眼角还挂着些干涸的泪痕。即使在睡梦里，小手也是紧紧地拽着哥哥的衣角。而暮暮平躺着，一手搭在肚子上，嘴巴微张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。
“呵呵，这傻小子...”
车厢里透着安谧。
我望着望着，却呆呆地愣住了神。
脑子里又浮起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。
回忆里，那天的晚上，我睡得可比这两个小子还要死呢。
当然，我可没他们的福气，还能睡在柔软的车厢...
呵，那死老头子，对我还真不客气啊。
想到这儿，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。
不过，还真多亏了后来老头子蛮不讲理地一股脑把强我带上了山。否则，以那个时候那个状态的我，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。
“谢谢你，老头子......”
我合上眼睛，喃喃道。
良久，我抓住心中那一闪的念头，缓缓地睁开了眼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我默默转过身，没有惊动车厢里熟睡的暮暮和铃儿，又走回到了车驾旁。
......
“驾！”
辘辘的车轮声与徐徐的风声相互交织着，随着又是一声鞭响，“吱呀”的马车声就此打破了初晨的静谧。
“这是去哪儿......”
车厢里，传来了暮暮迷迷糊糊的声音，看样子是被驶动的马车弄醒了。
“咦？”暮暮好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，语气中带着些不敢相信，“叔叔，你，你不赶我们下车了？”
“你这臭小子，又叫我叔叔！”
“你待会儿和你妹妹商量商量，要是不想跟着我的话，一会儿，我就把你们送到前面的一个村庄，你们就在那儿下来吧！听说，那村庄还挺适合住人的，是个养生好去处啊！”
马车上的风大了些，我不得不提着嗓子喊道。
“铃儿，铃儿！”暮暮摇着还在熟睡的铃儿，“叔...主人他，愿意收留我们，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了！”
“唔...”
刚刚被叫醒的铃儿，显然还不是很清楚目前的状况。
我叹了口气，回头道：“你这傻小子，都不用好好想想的吗？跟着我这样的人，真的可以吗？”
“我们愿意的，我们愿意跟着您。”
暮暮似乎想证明自己的决心，提高了声音。
“您能收留我们，我们就很高兴了，主人！而且，铃儿也早跟我说过了，她觉得您的样子特别可靠...”
“唔...”清醒过来的铃儿急急地捂住了暮暮的嘴，语气带着羞愤道，“哥，你说什么呢！”
“那好吧！”
我挥了挥手中的马鞭。
“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的话，以后也不要主人主人的叫了，听着怪怪的，而且，我也不会把你们当作什么奴仆看的。你们...嗯，以后就称呼我为先生吧！”
我好歹以前学的也是教育专业，自认怎么地也算半个教育工作者，叫我一声先生也不为过的吧！
“先生...”
铃儿在身后又轻又慢地喃喃着。
可不一会儿，一阵如同小动物呜咽般的哭泣声又在车厢里渐渐响了起来。
“这是咋的了。”我无奈道，“难道，叫我先生其实是件让人很难受的事吗？好吧，好吧，不想叫这个就换一个吧！”
我很失落啊，这称呼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呢！
“不是的，不是的。”暮暮急急替妹妹辩解道，“铃儿她应该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地方，想家了！对！”
“你个木头，对什么对！你还说这么多干嘛，赶紧去哄哄你的妹妹啊！”
“啊，哦哦...”
暮暮急忙转向铃儿，但似乎突然之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，张着嘴半天没动静。
“我靠，就说你是个木头还不信，连安慰个女孩子都不会。小姑娘哭了，讲个故事哄哄她不就行了嘛！”
“我不是小姑娘！”
铃儿哽咽着，带着些气恼道。
“好好好，你不是小姑娘，你是大美女行了吧！那故事你还要不要听了？”
“要！”
铃儿的啜泣止了止，娇声道。
“要得要得！”
我紧了紧缰绳，使马车的速度稍稍缓了几分。
“那我来说一个...嗯，从前啊，有这么一个老头子，对，是个好色的老头子，他叫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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